弥望古道风尘远,脚夫马帮留回声 20世纪70年代以前,神农架属房县、兴山、巴东之偏乡僻地。崇山峻岭之中多见树木,少见人烟,长期处于原始封闭状态。对外交通运输一律翻山越岭,肩挑背驮。到建置林区之时,仅有几条崎岖山路作出口要道。回溯清朝中叶,吏治江河日下,官僚竞相兼并土地,致使大批农民失去土地而颠沛流离,如湖的流民涌向秦巴山区。一部分流民进入川鄂交界之地“寄居岩屋,写地开垦”,种田谋生。也有相当一部分流民加入到贩运“私盐”行当。当时鄂西北山区食盐奇缺,加之官(淮)盐价格昂贵,神农架周边诸县全靠四川大昌、大宇盐厂贩运食盐供生活之用。相对于淮盐,川盐运距短且价钱低。对官府而言,盐税与铁税、田税系国帑之泉源,川盐走私就意味着财源走失。鉴于“私盐畅行,盐枭蜂起之现象”,清政府曾在湖北宜昌、巴东设卡缉私。这样一来,迫使贩盐者“不行大路,不落客站,夜宿岩洞或密林之中”。途经神农架的盐路从此红火起来,往来于大九湖的脚夫更加频繁。由于大量贩运私盐的人流充塞路途,羊肠小道上的人力背运已远远不能满足需求或盐商贩子的胃口,于是盐路得到拓宽修缮。沿途的修路架桥碑见证了川鄂盐路成为“川广之要道,蜀楚之通衢”的繁荣景象;通畅繁忙的古盐道又见证了以“三道街”为代表的沿路客店货栈生意火爆兴隆。 川鄂古盐路在神农架境内有两条主要通道,一路是自保康县马桥溯南河水路而达阳日湾,改山路上松柏;朝南走过宋洛、徐家庄、翻越里叉河之皇界垭,下黑水河(木鱼彩旗),沿兴山房县边界线,再西行至板仓,然后经大九湖自生桥,进入四川巫溪或巫山盐场。另一路自房县的范家垭起程,经现林区境内的赶集沟、九里十三湾、弯腰树、玛瑙池、三道沟、天池垭、苦桃园、老爷寨、莲花坪、红花塘、七里煸、板仓坪、东溪,经大九湖进入四川。两条古道盐路在境内长驱100余公里,大九湖均为必经之地。可以想象,当年的大九湖曾经热闹非凡,盛极一时。 走在当年的背盐路上,不是翻山越岭,就淌河涉涧,沿途危岩压顶,绝壁扑面,坎坷崎岖,险象环生。至今还保留着“打劫岭”、“九条命”、“刺客坪”、“三道街”、“百步梯”、“阎王寺”、“关帝庙”等遗址。即使“老背脚子”同样“心频惊而畏缩,足将进而趑趄”。时有民谣云:“大九湖、太平山,阎王鼻子鬼门关,转脚楼上魂收去,奈何桥上把命断”。到四川背盐如同走向阎王殿一样阴森恐怖;危险路段象一处处“拦路虎”望而生畏。赶路的骡马队攀登山巅高路是常事。“雾从人面起,云自马头生,人怨盐包重,马恨晚霞轻”。又是对驮盐马帮历经艰辛苦涩的写意。在过去的岁月里,成群的背夫常年累月,寒来暑往,在盐路上结伴而行。“上山七步打一杵,下坡八步打一杵,平路十五打一杵”是行内规矩,也是对重负的、体弱的、或初来的背夫不致于落后掉队,乃至失散在荒山野岭中的一种互相照应。因为各种危险随时会发生。 结伙设伏、掠抢盐包、杀人越货,便是盐路上另一种威胁。当地老人讲:古盐道有个叫“九条命”的地方,就是有9个背盐脚夫路遇一伙“响马强盗”,因悴不及防、寡不敌众,盐被抢去,人被捆树上活活饥冻而死的悲惨故事。这宗抢窃盐贩、残害人命的恶行,使所有从事川盐贩运的商贾老板,特别是盐运脚夫既怕又恨。共同策划商定了一个报复性的惩治办法:他们通过摸清强人的活动规律和底细,圈定响马强盗经常出没、打劫的地方——里叉河源头为伏击点。纠集众人,身携长矛、大刀、木棍之类,埋伏草木苦竹丛中。另派数人假扮脚夫,貌似饿得不行,精疲力竭。强人以为有机可乘,一声忽哨,蜂拥而上抢盐绑人。“脚夫”卸下盐背篓就跑,埋伏在周围的人四面包抄,一阵乱砍乱砸,假脚夫再折回增援,棍棒、打杵如雨点般落在歹人身上。三下五除二,一伙强盗非死即伤。众人见恶气已出,大仇已报,便纷纷撤退不见了踪影。 当地的背夫上路远行,他们的“堂客”得提前半月筹足往返所需干粮,并按每顿所需份量分装成袋。识字的写上名字;不识字的做上记号。一一寄托在沿途客栈或人家,以备返程食用。由于来往脚夫、马帮络绎不绝,食宿住店往往僧多粥少。当地店老板想出绝妙主意:他们将原来一字排开的通铺改为磨盘式的大圆铺,寄宿者头枕外圆,脚朝中央,大大增加了铺位的“可塑性”。一般可以多容纳三五条大汉。实在拥挤不堪,店家又有新法,即用粗皮长杠蘸上冷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径向人堆里捅将进去。又糙又凉的大木杠所到之处,两边鼾睡者遭受刺激,朦胧中冷不防,下意识避让而腾出间隙,后来人便“见缝插针”囫囵一宿。还有很多人无机可乘、无钱打店,经常栖息于屋檐下或岩龛里。或在野外烧起大火,一可取暖做饭,二可吓唬野兽,驱赶蚊虫。那个时代,盐,虽不算稀罕珍宝,倒也奇货可居。“十六两制”老秤1斤盐,可轻易地从山民手中套取3斤木耳或3斗包谷,还可换取并不等价的兽皮、药材、生漆等山货杂物。 之所以追溯古盐道往事,是因为大九湖作为古盐道交汇点、过路站,更多的见证过盐道上的穷汉苦力一步一滴汗,一路几层皮、一趟几何苦的艰辛劳动。是他们跋山涉水,起早贪黑地向前走去。首先打开神农架对外贸易的通道,加快了人流、物流、信息流,一度带动了盐道原始服务业的兴起和“路边经济”的发展;同时还反映出贩盐脚夫们不畏艰难,坚韧不跋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川流不息的背盐队伍,在漫漫长路上歇息打尖,与当地山民经年累月相伴,不仅把大量的川盐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鄂西北广大山区,而且把川东地区的民风、民俗、饮食、服饰等文化元素传播在古盐道沿途。特别是大九湖作为盐贩、盐夫的落脚点,巴蜀文化的烙印格外明显。诚然,我们今天勿须因无盐可食而重返肩挑背驮的古盐道。但是,先人们为换取起码的生活需求,而把食盐作为生活重要物资,为我们所感叹。千百个挑夫、脚力前赴后继,执着向前,为生计所迫又为生计而拼搏的精神和团结互助、同舟共济的品行值得我们敬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