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架星鸦 神农架酒红朱雀 常想起我在神农架的山谷里,倾听着冬天的鸟鸣。 经友人的指点,我认识了小云雀、凤头百灵、乌鸫、画眉、树莺以及山凤(山喳子),我还看见了叼着打破碗碗花絮去筑巢的蓝喉太阳鸟、旋木雀,还有一些沉默然而让人肃然起敬的苍鹰、鹞,不太会飞翔的、发出小儿哭声的角雉。山谷的寒冷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在山头上,鸟在刺叶栎、红桦、枫和青冈树上千奇百怪地鸣叫。山头上的太阳即使在落雪的头一天也是温暖的,半夜的气温可能陡降十几度。但是,你可以尽情享受这一天的太阳和它的鸟鸣,鸟是太阳的孩子,它们只歌唱晴天。当然,它们还歌唱空寂——那看起来死气沉沉然而却宽厚动人、空纳万境的群山。 神农架领雀嘴鹎 某一天早晨,我走进了山顶的巴山冷杉林,我听见了无数只松鸦的啼叫,这是不祥的预兆吗?它们的声音短促、突兀、心怀叵测,可是,在山顶并不太寒冷的风中,在常绿灌木和小乔木如八角茴、鸦巴果、羊母奶、土榔的轻微的摇动声中,在四野无人之时,这巫婆般的松鸦的叫声却并不恐怖,突然给我一份新奇的明亮和温暖。美丽的叫声,松鸦,这是我在神农架严酷的冬天里,听到的让我的心灵摆脱长久的忧郁和愤怒的叫声。就像美国作家梅尔维尔说的一样,我需要强烈的道义才能约束我,闯上街头,一顶顶掀掉人们头上的帽子。这样的冲动结束了。它结束在另一个世界,寒冷的、大雪封山的世界里。可是,鸟儿的啁啾和它们的胡言乱语却使我突然遭遇到了强烈的内心的阳光,如泉水更清澈的响声。使我明白了歌唱的不可遏止和厚以载德。漫长的冬天已经结束了,然而在惧怕寒冷的城市人的春天,锅炉的鼓风机依然持久地、麻木地折磨着人们的神经,雾霾依然笼罩着忧郁的肃杀,仿佛是一个梦境,一个噩梦,一个让舒乐安定也解决不了的失眠夜晚。 神农架棕腹柳莺 风雪、雾、冰雹,还有在寒风中激越的鸟鸣。我想你们,可爱的、陌生的、遥远的精灵,在这个春天里,你们的叫声将更加洪亮,不可一世,杂乱无章;在高山杜鹃、毛肋杜鹃和红晕杜鹃的燃烧里,在野苦桃的微笑和唐梨花的美人般的忧伤中,你们肆无忌惮地歌唱吧。反正我听不见了。我知道,山里的春天一定是轰轰烈烈的,仿佛一场革命。(文/陈应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