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追逐一顶野人戴的帽子,我仓皇失措地闯进了一段未完全发掘的神秘历史。 2 顺着蜿蜒的小道向上攀登,我的手触摸在历史脉络的地衣上,触摸在岁月褶皱的青苔中,也触摸在神农氏当年脉搏跳动的心口。 当年的神农氏,将化解民生疾苦的希冀铸成木梯,一点一点夯进自己的目光里。木梯在汗水的呵护下,慢慢生根、发芽,直至长成了参天大树,为受苦大众遮风挡雨,送去荫庇,也送去了福音。 一个人,能时刻把人们放在心里,自己也就在人们的心中永垂不朽。当年神农氏消瘦的身影,岂是神农架这一地名能够承载得起。 3 如果将整个神农架浓缩,它最终可以压缩成两个字:神秘。 冷热洞中的水为何忽冷忽热?潮水洞中的水为何一日三潮?冰洞中的水为何会在盛夏结冰?神农架到底有多少神秘东西还潜藏在水底,没浮出水面?还有白化动物之谜,千年相传的“野人”传说……这一串一串的谜,最终串成了神农架的骨骼。 神秘是神农架的底蕴,也是镶嵌在神农架身上的一件金衣。褪下了神秘这件衣裳,神农架的姿色会逊色掉几许? 我不敢继续触摸下去,生怕那么随意的一碰,就碰出了掩映在白雪皑皑之下的某个神秘东西。 4 漫步在九曲十八盘的山路中,我才真正读懂了什么是柳暗花明,什么又是路转峰回。转了多少转,才转到山顶? 在人生的道路上行走,本就应该常走崎岖路。崎岖亦即坦途。坦途方能达悟。我不知道当年的神农氏、屈子或昭君,是不是在此有此感触,并由此顿悟,才最终超凡脱俗,使精神得以飞升。 一条条白雾一样的小溪,小鸟依人般静静流淌在峰峦叠翠的怀抱里,又把低矮的天,像孩子一般紧紧搂抱在怀。满山的甜蜜呓语,浸香了我的心窝。 5 站在神农顶上极目远眺,目光所到之处尽是云遮雾绕,像是衣衫紧裹,根本不让外人看清神农架的整个面目。 朦胧方显神秘。神秘才能撩拨人的芳心,最终让人们的目光醉倒在神农架的重峦叠嶂里。 在雪的附和下,白雾一层层延展开去,一层浅一层,一层灰一层……将人们的眼神引得没着没落,最终迷失在了扑朔迷离中。那关于珙桐的传说,香溪源的传说,大九湖的传说,真正又有几个人能够说得清楚? 难得走近一次,这么零距离地牵手。可就算深入到了长满苔藓的腹地,又触摸到了神农架的几分皮毛? 6 大九湖,一处不是湖的湖。名不副实的地名,本身是不是就在向世人昭示它体内埋藏着的种种神秘。 梦想与梦,一字之差,中间却隔着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距离。由梦想到梦简单,由梦到梦想难,更何况还是那位遭贬的房州庐陵王。 按理,一个人所处位置越高,跌下来就摔得越痛,越容易灰心绝望。偏偏这位从天上跌在地上的一代君王,却能怀揣自己的梦,化下跌之力为上升之势,最终将梦孵化成了梦想。 这难道仅仅只是得益于神农老祖的点拨?如果不全是,那么这个大九湖到底还对我们隐去了什么? 此时在大九湖白净的胸腹里,一群滑雪的人正追逐得火热。或许他们就如唐中宗那样,正通过这种方式在追逐着自己的梦。 7 其实,有一溪水,就足够了。不要笑我,此时我已经泪流如注。 假如人们最初的杠杆就是这一溪水,它曾撬起了民族的脊背。这里的溪水,假如确实是琴键,曾经,奏响了昭君远去的脚步声,也奏出了半个多世纪的歌舞升平。 这一溪水,确实熏香了中国的历史。 香溪里日夜奔流的,那不是水,而是昭君的,像此刻我眼里流动的,热泪。 8 比热泪更滚烫的,是孕育在神农架胎盘里的冷杉内心。 冷杉的心并不冷。冰冷的心,是绘制不出伟岸挺拔的躯体。心的冰冷,也扶植不起腰杆的直立。我想,漫山的大雪至死也不会参透为何自己拼尽了全力,却未能压折冷杉的膝弯。 当年的神农氏、屈子、昭君,肯定是参破了其中的玄机,才会不断用滚热的心烘烤自己的腰杆,最终将自己的腰杆挺直成了民族的脊梁,挺成了民族的图腾。 9 多么宁静,一片雪花从叶片上滑落下的声音,和着我轻微的呼吸声,比间或的鸟鸣虫嘶更空谷回音。 游弋在神农架的峡谷中,我宛如一个野人,与金丝猴为邻,渴饮甘泉水,饥食人生果,在清新甘冽的空气里寻觅。身后的串串脚印,踩痛了历史的神经,也踩痛了人们的眼神。还将这样踩下去? 我多么想纵身跳入这峡谷,然后枕着峡谷的胸肌安然入睡,只要自己的思绪还没粉身碎骨,还能聆听…… 10 我缓缓地伸出手,雪花落入我的掌心中。它扭动着腰肢,含情脉脉看着我,默默地要对我述说些什么。 其实,这哪里是雪,它是众多白化动物当中某一动物脱落下来的一片毛羽。雪白腰肢里流转的暧昧秋波,竟生生晃晕了我的双眸。 我抬起头,群峰如醉汉般向我扑来。雪花凝望着我,我却浑然看不透。 11 神秘的,必定是自然的。自然的,方能沉淀神秘。 自然的神农架,返璞归真毫无杂质地站在人们的眼神里,在人们的眼神里站成了神秘的代名词,也站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谜。 迟迟不肯归去。终归要疑惑离去。我不想打搅神农架,更不想打扰到自己。还是悄然而去…… (文/胡宗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