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架,因神农氏搭架采药并遍尝百草而声名远播,这里是一座花园,是一部天梯,是一座迷宫,是一场梦境。 在神农坛,我认识了许多草木。石斛,醉鱼草,文王一支笔,七叶一枝花,等等。我静静注目,与它们点头问好,就像邂逅自己的兄弟姐妹,我能闻出了它们熟悉的气味。草木无言,我亦无言,我们匍匐在神农先祖的膝下,满怀庄严,顶礼膜拜。 祭台上的神农氏,舒展智慧的双角,双目闭合,陷入万古冥想。是在咀嚼百草的滋味,是忧虑子孙的疾苦,抑或悲悯生灵万物。我缓缓登高,近前瞻仰,默默对视,他似乎看了我一眼,仿佛露出了一丝老祖父一样慈祥的微笑。 一千多年的杉王,是老祖父遗落人间的一茎胡须吧?坚硬的血皮槭,是老祖父的指关节吗?珙桐花,是老祖父斑白的鬓发吗?红桦树,导游说那片片树皮曾代为尺素,寄诗传情。而我觉得那是老祖父的皲裂的皱纹,健康深红,饱经沧桑。我取下一片,如摘下一段往古的记忆。五味子,宛似小葡萄,颗颗珠玑,有温润的色彩与质感。初尝之,酸涩甜苦,渗透味蕾,味如其名,莫可名状。五味子,是神农留给我的独特味道,是值得珍藏的味蕾记忆。 还有彼岸花,花开叶落,叶萌花谢,生死茫茫,永生不见,真是一株感伤的草。我来时,花开正好,正是花的白昼、叶的黑夜。我若是叶,定要与寂寞的花,来一个热泪盈眶的拥抱。要多少世的修炼,才能有这一瞬间的相见?也不知,它们曾犯下了怎样的情孽,遭到神农的如此惩罚? 在幽冷的泉边,在缀满青苔的石上,我还与一丛花不期而遇。明亮的黄,照见林壑,流水哗哗,是掌声。这一株清丽的黄花,让我想起屈子所吟咏过的香草美人,孤绝高标,不染尘俗。是的,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她,许是神农氏有意疏忽的美丽吧! 神农架有植物王国之称,神农所尝,何止百草。我匆匆游历,惊喜邂逅了许多草木。目下时节,是初秋,神农架还是春天。在大九湖岸草丛中,我意外看到了只在四月开放的蛇床花,星星的白碎点,如湖面闪烁的粼粼波光。在板壁岩,更是一幅浪漫风景画。印度三毛草、紫羊茅、野青茅,以及勿忘我、黄花韭、箭竹等花卉,铺展着,涌动着。那一座座板岩,像礁石,像平平仄仄的诗句,随意点缀,浮在花草之浪上。整体看来,如果高山大海,疏朗,辽阔,都是画…… 初到木鱼小镇,不见庐山面目,看了若干景点后,仍觉山深似海,不知来去路。就像一条鱼,游弋在不为人知的一隅,不见大海之浩瀚。看高山流云,神农牧羊,天光云影,投射到葱郁的树木上,群山逶迤,绿水迢递,树色深潜,一切都是灵动的。从宏观天地山林到微观草木虫豸,游历之后,在神农架,我真愿是一株草,一株被神农氏发现、抚摸并品咂过的那一株草!我沉睡的苦涩甘辛,被神农老祖父唤醒,咀嚼,品味,辨识。终于,他面露微笑,将我确认,为我取一个名字,荐给板岩一样层叠沉默的山民,疗救或者滋养,进入他们强健或孱弱的躯体,参与锻造一个族群韧度与硬度的历史进程。 从此,我不仅是草,我是一株被神农氏赋予灵性的仙草。我有了名字,药草,菜蔬,植物,我与石头有了盟誓,我与水流有了契合,我与血肉有了交融……百草,是神农氏的万千法身,庇佑一代代的华夏子民,神农架因了神草,而福泽人间,而芬芳亘古! (湖北省第五届高研班提交的作业) |